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。

那一天清晨，18岁的程立雪决定下山，告别这个自己住了12年，从来没离开过的地方。


她最后一次燃起灶火，右手撑着脸庞，望着打来的水在锅里逐渐升温。


恍惚间，她在升腾的白雾中看见过往的影像。


符华，这个将她救回，将她养育，教她武艺、识字的师父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。


在三年前她第一次喊符华师父后。


她出了什么意外？不太可能。


这么多年的切磋里，程立雪从来没赢过符华。


那师父是不想见她了？


程立雪觉得是这样，可又疑惑为何不是将她逐出山，而是自己再不回来？


这一个称呼，又真如刀剑一般伤人心吗？


程立雪抱着剑怔怔出神，她想不通。


翻滚的沸腾声渐次响起，将她从回忆中惊醒——水烧开了。


她不再去想，搁下剑，将早切好的面条下入锅中。


稍点些盐和胡椒，娴熟地放几根青菜，一把葱花，再打进去一个蛋。


接着默默地数着时间，等过些时候，再倒进一碗冷水。


煮半分钟，拿起筷子一尝，咸味很淡，韧而不生，正好。


于是她满意地将整锅面捞到一个两手圈不住的大碗里，满满当当。


身高178的她，在女生里头算是鹤立鸡群，如果站到符华面前，差不多要高出一个头。


三年前的她没这么高，也就比符华高出一点，但那时候符华也比对过两人的高度，说了一声立雪也长大了啊。

要是现在再见到师父会怎么说？


程立雪不止十次想象过那画面。


而与身高对应的，则是她的食量。


这一大碗面，让一个寻常男子也吃不完，但于她也只是六分饱。


将面汤全部吸入肚中，她满意地熄了火，洗了锅碗，小心收拾过，又缓缓踱步走过拂云观的每一个角落，最后想走，又停下步子，想了想，写下一张纸条压在桌上。


这才总算寻了布包着剑，拎着换洗的衣物行李货币下了山。


下山的路很陡峭，程立雪走起来却是轻车熟路，甚至有闲工夫去胡思乱想。


她想不明白，符华为什么不回来。


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，但偏偏她的性子，又和这个名字相衬。


不是等待，而是偏执，用老话说，她很轴，很犟。


太虚山这些年的生活，也让她含蓄，内敛。但底子里，总还是个锐意的年轻人。


程门立雪，只等了半天，她也只能等这三年。


再多她也等不下去。


她就要寻，去找，去问为什么。


为这个，她也画了几十张寻人启事，准备到山底下去贴。


那能起多少效果？又真能找到吗？


其实她心里也没底。


小时候她跟师父捉迷藏，找了一个下午才找到，现在想，也明白那还是师父自己出来的。


师父也给她指过，太虚山只是神州地图上看不清楚的一个小点，而神州也不是世界的全部。


神州容纳得下几十几百万座太虚山，那跟师父在神州玩捉迷藏，哪怕找几百万个下午，又能找到吗？

程立雪不知道。


但她知道，她得找。


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。


路再难走，不走永远走不完。


人再难找，不找永远找不到。


路走到后来，程立雪自己就明白了，师父那时候到底为什么离开。


就跟师父以前说的一样，她不能是师父的附庸，师父也不能是她的一切。


她得有独属于自己的故事，得认识师父也不认识的人，做师父也不曾做过的事。


古书有云。


列国有一剑客，黑发红衣，曾与仙人相识，入太虚二十载，又赴乱世红尘。


君王招之，问何弃长生？


剑客不答，拔剑刺王，王立毙，战事休。


后人答：见苍生苦，遂拔剑起。


程立雪想明白了，这就是身虽死，名可垂于竹帛也。


见过仙人的人，也能做出仙人也做不出的事。


一个人一辈子总会碰到只有自己能做的事。


那时候才算真的活过。


师父是为了让她下山才离开，师父是认可了她的身份，才教她这一课。


下了山，她才能开始，属于程立雪的人生。


所以她从来不必遗憾。


因为这是她自己的人生。

来源于作者：赤鸢为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