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躲在山里看烟火，守着那烂泥坨】

一片狼藉。
在这里，颜色仿佛都消失了。
木偶残躯—或者说，它们以前的另一个称呼。
千人律者。
就在这一片寂静中，其中一个废墟堆突然突兀的响了一声。
“哗啦—”
一只手伸了出来，随后，他爬了出来。
“咳…咳咳咳！”
他猛烈的咳嗽着，虚弱的好像连一阵风都能将他化为灰烬。
“我？还在？”
“不对…明明…明明已经…”
舰长看向虚无中，感应到了斩下的…恶。
不，他才是被斩下的那个，他…是自我。
在无比遥远的地方，存在着…善。
他突然惊恐的摸着风衣内的口袋，拿出一个破烂的袋子。
仔细看的话，上面有着残缺不全的几个字，正面歪歪扭扭的绣着“季忍冬”，反面绣着两个金色的大字——
“平安。”
他犹如得了稀世珍宝般，脸上露出了扭曲的但可以看出是笑的表情。
那是多么复杂的模样啊。
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，里面白色的衬衫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污染透。
果然，只剩一具皮囊。
他小心翼翼收好了平安符后，眼露迷茫。
他脚步一错，消失了。


圣芙蕾雅。
他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。
面前，是一栋别墅。
倒不如说，这里简直是一个别墅区，他只是鬼使神差的来到这里。
黑色的夜，寒冷的夜风吹过，不断带走他仅剩不多的热量。
他抬头看天空。
下雨了。
他站在原地，在黑暗中面无表情的看着。
窗户透出暖融融的光，他看到里面少女，她们开心的在庆祝着自己夺回圣芙蕾雅。
属于她们的家。
他闭上眼睛，里面，琪亚娜，希儿，符华，德莉莎，布洛妮娅…
都在。
她们开心的碰杯，每个人脸上都是对未来的期待。
挺无趣的。
他睁开眼，转身离开，消失在原地。
这里和他没有一点关系，他要去的，是他自己的…
曾经的家。

「希儿」窝在两人的心灵空间，久久没有说一句话。
她反复想着希儿布洛妮娅琪亚娜对舰长的指责，发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。
除了她们所认为的姬子死在舰长手里之外，好像剩下所有的指控都是主观臆测的。
就连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聪明的她，都发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指控。
毫无逻辑，但却作为了呈堂供证。
什么“夺取律者权能”“崩坏的走狗”“天命的内奸”“冷酷无情，杀了自己的老师兄弟，甚至…”
放屁。
放你妈的狗屁。
「希儿」银牙狠咬，她想起自己过去质问时，他说的话。
“真的，希儿，你能这么想，我很开心，真的，非常开心，但同时，请马上放弃这种想法，太危险了……”
“真的…你挡不住的…”
“我…很抱歉…”


她漫无目的扫了一眼，看向窗外。
这一看，她瞳孔瞬间缩小。
“希儿！希儿！”
“怎么了？另一个我？”
“把身体给我！快！”
“怎么…好。”
众人还没反应过来，「希儿」已经冲了出去。
符华和德莉莎对看一眼，脸上露出苦笑。
“老古董，他回来了！”
“嗯。”
“那你不去…”
“这是他的…道…”


德莉莎喝下苦瓜汁，兴致阑珊的掰着手指头。
“舰长…你就是个蠢蛋…”
“明明…明明就…”
“姬子明天回来后，你让我怎么和她说啊…”
她居然趴着小声抽泣起来。


舰长身形再度出现。
他神情恍惚的看着面前的二层小平楼。
它在一众别墅里显得如此突兀，它就像神州乡村里的屋子。
他记得很清楚，那是他一不小心把宿舍轰了的时候，他们用尽全力重造了一个。


“我靠，季忍冬你个败家玩意，你知道重建前我们都只能睡大街吗？”
“哎呀，问题不大，开工吧！”
“其实，问题很大，你们两个都没有天命女武神的身份，自然享受不到女武神的津贴。”
“没事老杨，我们现在可是圣芙蕾雅的文职人员啊！”
“问题就在这里了，我是老师，教历史的工资只有一万一个月。”
“我八千。”
“……九千七。”
“够造房子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佐伊，老杨，要不…咱干票大的？”


他从河畔边上来，看着院子和荒废的菜园，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件屋子。

“看这个，我和老德说了，这块地就是我们的了，还有图纸。”
“这，好乡村，好啊。”
“季忍冬在神州那边我理解，佐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？”
“我小时候也是在神州那边过的。”
“唉，此言差矣，老杨，你别看这人，他还有一个神州名呢。”
“哦，是什么？”
“老大众化了，叫陈欢，哈哈哈。”
“你笑个屁。”
“不说了，你看，这块地离河边近，我还能开个菜地，种种菜啥的，风水好啊。”
“咋滴，你又转行看风水啦？”
“你管我，开工开工，老杨混水泥，我两开搭，哦，记得开个灶后（厨房），这样我们就不用每天吃食堂了。”


他站在门口。
很幸运，小屋没有遭到毁坏，可能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，还在庆祝吧。
但上面还是有些标语。
舰长眯着眼睛看了一眼。
哦，在她们眼里是我杀了他们？
算了，无所谓了。
他看着狗窝上的“只配住这里”笑了。
“呵呵，我要和长白抢房子，它不得咬死我。”


长白，一只中华田园犬，被崩坏侵蚀时，被舰长等人所救。


他手放在门把手上，打开了门。
屋子里空荡荡的。
他浑身湿透，来到厨房，简单做了几道菜。
米饭，豆腐，鸡，肉。
他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。
“哦，忘记了，小落汐喜欢吃甜食。”
布丁，蛋糕，哦，老杨佐伊的酒，辣的。
忙碌了许久，他回到卧室。
三张床，里面又是一小房间，上面挂着一个小牌子——“白落汐”。
他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。
听风听雨，闲寄浮生。
他摸了一会，拿了一支烟出来，颤颤巍巍的点燃，吸了一大口。
“噗……”
烟雾缭绕。
他看着面前。


“佐伊老杨开黑开黑！”
“季忍冬佐伊，三点钟，上狙！”
“明白！”
“小落汐注意防护，敌人从后方冲上来了。”
“哎哎哎！小落汐在九点前要睡觉啊！长身体的时候呢！”
“那…爹，你为什么总是一玩就是一个通宵啊？”
“呃～～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！”
“忍冬，你寄了。”
“我靠，哪个老六！”


“石头剪刀布！”
“哈哈哈！老杨你去拿外卖！”


“等着我去开一下洗衣机。”

他看着烟雾，从地板下的一块暗格下拿出一张照片。
那是一张照片。
照片上他，佐伊，老杨，落汐，长白，在小屋前，站在他们种的桂花树下，冲着镜头笑。
“啪嗒。”
血污在相框上晕开。
他一下慌了神，赶忙拿衣袖擦干净。
他不禁庆幸，幸好有玻璃。
可是，为什么？
“啪嗒。”
“啪嗒啪嗒啪嗒。”
他摸着眼角。
血，止不住？
还有，为什么会，喘不上气呢？
好痛，真的，痛到浑身颤抖，为什么会这么痛？
耳边好像回荡着游戏声，洗衣机运行的声音，甚至还有欢笑声。
可仔细听，什么都没有。


“哎呀呀，从今天开始，咱们圣芙蕾雅三剑客终于进化为圣芙蕾雅五人组啦！”
“嗯…长白算人吗？”
“好问题，不过不必管他，来来来来，大家笑一个！”
“三二一！茄子！”
“哈哈哈哈！”


哈哈…
哈哈哈哈……


拎着篮子，他打了把黑伞，默默的走了出去。
开门。
少女站在门口，一动不动。
他愣了一下，才低声缓缓道：“「希儿」……”
“为什么…？”她的声音很小。
他摇了摇头，看了眼身后的屋子，没有说话。
这时，「希儿」猛的抓住他的衣领，双眼嘱着泪。
“为什么…？”
他面无表情，把手中的伞递给她。
下一秒，「希儿」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。
“没有为什么…那个圣芙蕾雅的舰长已经死了。”
“我不是他…”
“小心淋雨，别着凉了，不值得。”


太虚山。
他摇摇晃晃的上了山，浑身沾满了泥巴。
许久，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。
他来到了四个坟墓前。
多么可笑，说是坟墓，不过是衣冠冢罢了。
“来收钱啊，来收钱啊…”
“老杨，你剩的酒，诺，我可没有私吞，喝。”
“多吃点，那边可没这些，佐伊啊，带着长白，好好护着落汐啊。”
“落汐啊，想要啥子就让你杨叔给你买，钱管够，你看，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。”
“来收钱啊…收钱啦！”
他烧着纸钱，天空的雨停了，他边烧边念叨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。


“爹，你会死吗？”
“嗯？怎么突然这么问？”
“杨叔……他是死了吗？”
“……没有人可以不死的，落汐。”
“那，爹，我不想你死。”
“………”
“嗯…好啊…”
“那爹，这个给你。”
“这是？”
“平安符，保平安的。”


他如果知道后来的事，就绝对不会收下这个平安符。


“收钱啊，来收钱啊！”
他拿出一个小钢瓶，装酒的，自己喝了一大口，之后放在佐伊的坟前。
“喝啊，喝啊……”
突然，他一把将酒瓶夺回。
“哈哈哈，不给你喝，气死你。”
“哈哈哈，有种来打我啊，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来打我啊……”
他放肆的笑着，摇摇晃晃的下了山。

暴雨再临，闪电交加。
“哈哈哈哈哈！”
“唉？出来啦？”
“哈哈哈，大路上…哈哈哈哈哈！”
他一个没踩稳，一下摔在路中间。
“噗哈哈啊！”
此时，一只狗跑过来叼过了他带下来的火腿肠就跑。
“咦？你也是一个人啊？不对…”
“啊哈！我懂了，你和我一样，都是丧家之犬！哈哈哈哈！太好笑了，哈哈哈哈！”
他笑的像个疯子，边笑边狂拍地上的污泥。
可不是个丧家之犬嘛。
可就在这时，这条狗跑到一个凉亭，把那根火腿肠给了其他几只小狗。
他愣住了，旋即愤怒的从空无一物的腰间拔出来了一把枪。
“你也敢？你也来嘲讽我！滚滚滚滚！”
他疯狂的开枪，子弹四射，但没有一颗波及到那个凉亭。
“啊啊啊……”
他痛苦的伏在地上，鲜血溢出，把周围染成暗红色。
他猛的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，坚决的扣下扳机。
“砰！”
他睁开眼。
只见三个半透明的手抓住了枪，拨向一边。
一股拉力从后面拉着他，躲过了那一枪。
“是…你们！你们！”
他看着面前的四个影子，他们一脸严肃的看着他。
“哈哈哈哈哈…你们！啊啊啊！咳啊啊啊！”他就像疯了一样，在地上爬着，挣扎的想要留住那虚无缥缈的影子。
他碰到了，下一秒影子瞬间像没出现过一样，消散了。
“不不不！啊啊啊！”
他状似疯魔，从喉咙深处发出泣血的悲鸣。
他突然抬起头，疯狂的笑着，笑声响彻天际。
“哈哈哈哈哈！我知道了！我知道了！”
他爬上山。
暴雨冲刷着泥，他好几次都滑了下去，但他毫不在意，双手胡乱的扣着烂泥。
像个野人一样。


“这…这是我的理律核心…虽然很小…但，拿着它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！”
“纵使，我只是那个瓦尔特·杨的复制体，但，我也依旧无愧世界之名！”


“忍冬，以后…就靠你自己一个人了……”
“轮回万载看尘寰，归墟一刹…”
“还人间！”


“爹…对不起…我太没用了…”
“换命…起……”


他仔细聆听那些一直杂乱无章的声音。
他终于听清了。
无数声音汇成一句话。
“成仙…成仙…成仙……”
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！哈哈哈哈哈！”
“哈哈哈哈哈啊哈哈！
他不断的在一片黑暗里捏着烂泥坨，更快，一个又一个的人，由泥塑呈现了出来。
这些人都是他一生中见到过的，有过联系的。
他大笑着，笑这天地，笑一种…殇。
泥塑一个又一个的出现，只不过每一个人，都没有眼睛。
闪电下，他们全部背对着舰长。
随后，符华，德莉莎，姬子的塑像出现了，她们有眼睛，半看向他。
最后…是「希儿」…
她看着他，不说话。
“对不起…「希儿…」”他喃喃道。
闪电。
背对着他，好像在颤抖。
他捏出来了。
佐伊还是那副濡沫春风的笑，只不过那笑中好像带着一丝精明。
老杨在擦眼镜，无奈的叹了口气。
落汐开心的看着他，好像在说什么。
长白懒懒的趴着小落汐身边，眯着眼。
他愣了一下，突然，爆发出戏谑至极的笑。
“哈哈哈，像，太像了！怎么…怎么会这么像啊！哈哈哈哈！”
他几乎快乐疯了，这时天猛的出现星空。
无数恒星的诞生和毁灭，在他头顶出现。
就像烟花一样。
世界意志绝对没想到，祂针对的人反倒涅槃重生。
他看着漫天的烟火，双目流下血泪。
“斩！”
刹那间，一切泥塑应声而碎，随之断去的，还有那冥冥之中的因果。
可那把刀，斩到那四个泥塑时，被他死死停住了。
“若不能…”
“那我…又为何要成仙？”
“那便…”
“斩！”
那四个泥塑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泥塑。
“斩！”
泥塑应声而碎。
“斩！”
他看着漫天的的超新星爆发所带来的烟火，凄苦的笑起来。
伴随着他的狂笑，他的身体也瞬间破碎。
“仙！成仙！成仙啊！”


「深海」。
“斩了自我吗？”
摆渡人缓缓睁开眼睛，淡漠的看了一眼天空。


世界蛇。
舰长正和西琳扯皮。
猛的，他浑身的气势瞬间爆开。
“怎么了？你没事吧？”西琳担忧的问道，她现在用的是舰长给她造的身体。
“没事，你让开！”
舰长突然笑起来，笑声越来越大，笑的他嗓子都哑了。
他边笑，边疯了似的猛锤地面。
直到双手变得鲜血淋漓。
他己经半超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