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乔布斯，就别退学

“90后”的李游，她和“80后”的我是姐妹，是在纽约认识的闺密。她爱做菜，我爱吃肉，我们特别投缘，都属于心直口快的姑娘，我总觉她像十几岁时的我，思想单纯，轴来轴往，行侠仗义。当我们在风刀霜剑般的冬季，手拉手在纽约大道上溜达时，最大的区别在于，李游光着大长腿穿着破洞牛仔裤，而我的大长腿上裹着厚厚的棉裤。
　　李游高中就从北京来到美国上学，至今已经八年，我们在纽约相识，同是中国来的留学生，性格相似，相处起来就格外亲切。在我认识的“90后”里，李游最会做饭，红烧肉做得一绝，定期去她的小窝蹭饭，是我在纽约雷打不动的行程。每次蹭饭的开场白甚至都能滴着几滴口水——游儿呀，我该来吃饭了啊!
　　又到了找李游蹭饭的日子，我陪她一起去逛菜市场。我们买了两斤五花肉、两斤排骨。回到家后，李游做了一锅红烧肉、一锅烧排骨。我吃光了两斤红烧肉，外加一斤排骨，算下来足足三斤肉，而且是一顿全部吃光。
　　吃到最后，我真的是累了，手举着筷子，脑袋已经趴在桌子上了，眼睛瞅着空盘子，心里念叨着：休息，休息一会儿。李游就心疼地抚摸着我的胃。而在此之前，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吃肉的极限。
　　虽然天生能吃，但偶尔为了出席一些公开场合的活动，也会啃上三天黄瓜，减的不光是体重，也有平日贪吃的“负罪感”。但幸得基因使然，再怎么大快朵颐地吃肉，也不会真的变得腰圆膀粗，实属万幸。这次，李游让我看到自己的实力，我是名副其实的“田大胃”。
　　李游擅长做饭，但不擅长学习，她对学业不怎么上心，常常缺课，成绩单也不太能拿得出手。但她有时为了好玩儿，会帮人遛狗打短工，薪水是二十美元一小时，但自己家里却满地狗屎也不收拾，打开衣柜，衣服能轰地一下劈头盖脸倒下来，去她家，像是到了轰炸现场。
　　她的车也是极品，车牌撞掉了，用透明胶带绑在后备胎上，车里脚垫有时会撒上一层薯片，踩上去松脆无比，椅子下面掏出四五个帽子、三两双袜子、一堆空汽水瓶子等也是常有的。
　　这些都不是故意而为，只是性格使然，无他。后来为了防止男朋友唠叨，她终于有所收敛，将这些玩意通通藏在了司机座位下面。就这样，她还帮人看孩子当保姆，结果小孩哭她也哭，于是被小孩的妈妈炒鱿鱼了，真是又可笑又可气。
　　但有一天，她打来电话：“Meme姐，我想好了，买下周回国的机票，我不想念书了。”我暴脾气赶紧追问原因，她嘤嘤地继续说，“估计很难及格，学校让我退学。”
　　我的第一反应——她不能走，得把书念完!
　　我有过退学的经历，知道那个坎儿有多难跨过。我不希望李游如我一般，再走一回这幽暗小路。她是个阳光大女孩儿，她一如十年前的我，如果可以回头，绝对不会让自己再走这一遭。
　　理所当然，我约她见面，跟她聊聊。
　　就在uptown(上城)的一间小咖啡馆，李游来了，却迟到了，不守时一直是她的显著特征之一，而另一大特征就是缺乏毅力，她甚至没办法坚持天天去学校，不是出于恶意翘课，她解释为基因使然。坐下来后，我的第一个问题简单而直接：
　　“游儿，你告诉我，你的成绩到底有多差?”
　　“就二三十分吧……”
　　“如果努力补习，不吃不喝不睡，能不能过关?”
　　“也许还行，能够勉勉强强及格吧……”
　　那行，得到了李游这个模棱两可又有回转余地的答复，我的脑子里迅速理出了“挽救李游”的两大方针。
　　我很认真地看着李游沮丧的面孔，希望能像武侠小说里传送内功一样，用意念让对方感受到力量，更重要的是传递希望。
　　“第一件要做的事情，向你的班主任求情。一把鼻涕一把泪，声泪俱下，用发自肺腑的真诚去求她再给你一次机会。第二件要做的事情，从今天开始，不是从明天，别再缺一节课了，认认真真听完每一节课，让老师看到你洗心革面、重新做人的行动哈。就这么简单，你行的，快去学校吧。”
　　我是多么急切地希望听到李游斩钉截铁的回复，希望她在我面前挥舞着小拳头，信心满满地说：“我行哒!”然后背着书包向学校跑去。可那就不是我所认识的李游了。
　　在垂头听我讲完“两大方针”后，她竟然又和我聊了一个多小时闲篇儿，眼看着上课又要迟到了，她却还没有关上话匣子的意思，我实在忍不住了：
　　“李游，上课要迟到啦!!”
　　“那不去了吧!”
　　“不行，我们的重点已经说完了，现在，立刻，上课去!从今天开始，直到你考试及格之前，不要出去玩，不要找我，也别给我炖肉了。当然，你也可以退学，乔布斯、比尔·盖茨都退学了，但你是天才吗?你有非人的毅力去坚持做一件事情吗?不让你退学，不是为了让你拿文凭，而是尽量帮你减少以后所走的弯路。”
　　于是，李游起身拿包，把手机、纸巾、钱包……摆在桌上的一堆零碎儿，慢悠悠地往包里装，她天生就是一副蜗牛性子。我一通狂催，几乎是将她踢出咖啡馆。看着她的背影，真心希望她今后走的路，都是笔直笔直的。
　　后来，颇有人情味儿的班主任，被一通声泪俱下的道歉恳求，外加一小盒绑着丝带巧克力的诚意感动，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，收回了“勒令退学”的成命。
　　此后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，我虽然无法享受到李游专供的红烧肉，那对我来说确实有点小沮丧，但会不时接到她打来的电话，电话里的她兴奋而自豪：“Meme姐，今天我去上课了……”“Meme姐，今天老师表扬我了……”
　　付出与得到总是会成正比例的，期末考试，李游终于涉险过关，功课及格，从班主任的黑名单里除名。
　　而我，又可以有红烧肉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