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»版块 游戏专区 次元小屋 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
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
[复制帖子标题和链接]

410

HONOR2407307669261 游戏中心管理团队  发表于 2025-1-29 00:25:16 四川 来自:浏览器
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【序】


   昭宁三年冬,天大雪,万物生。久旱逢瑞雪,新岁添福祉,端的是苍天见怜,以解大未燃眉之急。钦天监卦象占卜,不日天有异象,此一则实乃变数,但天机难窥,想要再探便也不能了。昭宁帝夙夜无眠,长至祈福特颁诏令,广开天下粮仓,济万民,渡众生,以积攒功德祈求上达天听,佑大未长盛不衰。


  早朝初散,夏衡舟无心与同僚寒暄,行色匆匆地扎进皑皑大雪,倒是身后的福公公叫住了他。


  “将军此番赈灾有功,圣上惦念将军连日辛劳,恐伤身子,如今雪势正猛,圣上特命咱家在此候着将军,且撑一把伞再走罢。”


  “多谢圣上体恤,劳烦福公公费心转达了。”


   夏衡舟接过伞,再次走进雪中,脚下步子飞快,恨不能飞速抵达家中。原因无他,今日乃是其妻生产的日子,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在她身边守着,护着她。


  他们本是少年夫妻,自小一道长大,情比金坚,夏衡舟在外行军打仗是出了名的“玉面罗刹”,但面对林妍时,偏偏展露出温柔的一面,倒也算得上是未都的一段佳话。而此子,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,自是格外上心,恨不能亲自替她受了那夫人生产的切肤之痛。


  屋外的雪厚厚地落了一层,踩上去还能听到吱嘎作响的声音,夏衡舟却无心理会,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房门前来回踱步,手掌紧紧攥成拳头,不敢松懈片刻。


  不多时,他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传来,那声音格外洪亮,听得出是个身体康健的好孩子。


  稳婆推开房门,无一不喜笑颜开:“恭喜将军,夫人生下了个小公子,如今母子平安。”


  “辛苦!守明,给赏钱。”


  嘴上这般说着,脚下的步子丝毫未停,他飞快闪身进入房中,终于瞧见了躺在床上的妻与子。


  顾不得旁的,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,满眼疼惜:“阿妍,你辛苦了。”


  林妍却只是笑,招了招手让人把孩子抱来,稳稳地放在了夏衡舟的怀中。刚出生的婴孩五官还未完全舒展开来,说实话并不能算得上是好看,但夏衡舟还是笑了,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脸颊,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有了做父亲的实感。


  “衡舟,给孩子取个名字吧。”


  “阿妍,此事我早已想过,我们的孩子不如就叫‘夏彦’可好?‘彼其之子,邦之彦兮’取我之姓,取你之名,希望这孩子日后能成为大未的栋梁之材。”


  “‘夏彦’......好!这个名字真好,我们小彦以后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!”


  那夜将军府灯火通明,阖府上下都因着这位小少爷的降生而格外欢欣,夏衡舟给大伙发了喜钱,借着喜得麟儿之幸共遥祝新岁喜乐安康。


  月明星稀,西北方向的一颗启明星在夜幕中闪烁了一下,又迅速恢复如常,无人瞧见这一端倪。
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   【壹】


  昭宁十三年春,未都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,却像是在平静无澜的湖面上投下一枚石子,漾起层层涟漪。


  往年花朝佳节大都是民间自发组织各种活动,自娱自乐。然今岁却有所不同,大未周边诸国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,纷纷上书朝廷,想要派使者前来观摩,领略大未风土人情,也算是沾沾喜气。自接到此一消息,昭宁帝就没睡过一晚的安稳觉,这些国书明面上看是打着交流互通的旗号,实则不然,如今天下大未一方独大,周边诸国早看不顺,甚至大有结盟共对之势,在此节骨眼上的来访并不是一件好事,大抵游历观摩是假,借机探听虚实才是真。


  此举无疑是将大未架在火上烤,无论应与不应都未必能完满解决困局。太极殿内终日灯火通明,一波又一波的朝臣进进出出,共商对策,期望找到一个折中的法子,不动声色地化解此局。


  然此事最终的发展可以称得上是玄妙,不知为何演变成了一场“解谜大会”,诸国使者轮番出题,并大张旗鼓宣扬,若大未能有人能破此间谜局,则愿献上稀世珍宝,并与大未共筑百年安好,互不侵犯。


  不得不说,任何一个人在面对此等条件时都会动摇,大未近年来虽是兵强马壮,一片向好,但内里仍有问题丞待解决,昭宁二年的那场大旱终究是动了国之根本,虽这些年间休养生息已然恢复不少,但距离巅峰时期仍有差距,因而周边小国才会越发蠢蠢欲动,这硝烟一旦蔓延开来,诸国合力攻之,大未怕也是摇摇欲坠,故而“解谜”一事就显得至关重要。


  其实这件事本没得选,不管站在哪个角度考虑,此一事也有且仅有这一条路可走,而这些所谓的他国使者自然也是早就串通好的,局势已摆在眼前,必得一试。


  解谜一事不限对象,除却朝中重臣,便是街上随便一个平头百姓都可参与,只要能答对,都算成功。谁也没有想到,事情的结果竟然是所有的谜题都被一个年仅九岁的小丫头给解了,此女并非旁人,正是永济侯与明安郡主之女。听闻此女自幼聪慧,虽只是总角之年,但已然名满未都,诗词歌赋自是不必说,有些闻所未闻的词句和事物她都如数家珍,故而未都人皆称赞永济侯府出了个“小神仙”。


  而经此一战,大未的危机迎刃而解,不费一兵一卒就换得百年安康,昭宁帝大喜,特赐嘉奖,除却奇珍异宝,更是封县主,食百邑,亲赐封号“嘉南”,划封地嘉南县。


  听闻这个消息时,夏彦方才散了学,顾不得同先生道别,飞速朝家中奔去。将军府同永济侯府相邻,昔年林妍同明安郡主乃是闺中密友,一同养在太皇太后身边,故而先帝赐婚时,顺道赐了两座相邻的府邸给他们,也算是全了这一段情谊。


  夏彦自幼时常在侯府玩乐,同嘉南县主可谓是青梅竹马,实则两家也早有结亲之意,传言在他们尚未出生之时,两家大人便给他们定了“娃娃亲”,只不过这些年里没再提过,两个孩子不论是模样和性格都无比契合,大约往后这亲事是没跑了。


  他穿过杏花影丛,绕过迂回的长廊,终是在后院瞧见了她的身影。少女身着一袭淡粉色百花蛱蝶裙,坐在海棠树下小憩,那模样丝毫不像是刚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的模样。


  夏彦走上前,见她睡得正熟,不忍心打扰,只是悄声唤来她的贴身丫头为她取来一件披风。


  谁知刚把披风搭在她身上,她就悠悠转醒,只不过仍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。


  “夏彦?你怎么来了?”


  他收起披风顺势在她对面坐下,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太学的课业。忙不迭放下手中物:“我啊,自然是来看看这个‘智多星’在干什么,怕不是连圣上的封赏都还不知吧!”


  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仿佛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何事,夏彦只得一字一句为她讲明前因后果,谁知她听后竟也是淡淡的。


  “这些都是浮名,都是身外物,我原也不是为了圣上的赏赐,只是瞧不惯那些惺惺作态的小人姿态。不过现下属实有一事要紧,我想吃城西的那家糖果子了,不若我们现在去买可好?”


  夏彦不由得被她逗笑,她似乎惯来如此,从小到大,对于这些虚名并不甚在意,反倒是在美食之事上颇有造诣,恨不能尝遍天下珍馐。


  但他向来是愿意依着她的:“好好好,那我们即刻就去,容我回府换一身衣袍,让忠叔提前安排好马车,我们便启程。”


  她点头应和,而他转身跑入夕阳中,岁月安好。
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  【贰】


  连日的一场雨下了许久方才停歇,入了夏时,雨水增多,凡出远门少不得要带伞。


  夏彦钻进屋檐下,额前的发丝仍在滴水,眼瞅着这刚刚放晴的天气又惹来了雨水,而他偏偏没有带伞。本想着出去不过半晌,总不至于遇雨,但这天公今日不知怎的偏不作美,生生给人浇了个透。


  外袍湿了大半,所幸夏季气温足够高,不至于因此风寒,只是怀中的蜜饯怕是浸了水不能再吃了。夏彦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,长叹一口气。


  幸而这雨只是来得急去得也急,还没多大功夫便已停歇,他不敢再耽误一步,赶忙回了府。


  待换下潮湿的衣袍再看那包蜜饯时,已然不复最初的模样,夏彦拿了一颗放在口中,果然,泡过水之后索然无味。


  无奈之下也只能丢掉。然还未等他走出房门,忠叔正巧从门前路过,恰好瞧见他手中那浸了水的蜜饯,霎时明白了他的意图。


  “公子是觉得这蜜饯不能吃了想丢掉对吧?”


  夏彦点了点头,并不意外忠叔觉察到他的想法,忠叔原就是祖父身旁的老人了,年少时跟着祖父征战沙场,熟知兵法,善于洞察人心,自己这些想法在他眼中自然是展露无疑,更何况本就没打算要藏。


  “公子若是信得过我,不若将这包蜜饯交给我,我保证绝对会比原来还要好吃。”


  夏彦眸光一亮,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。天知道为了这包蜜饯他足足排了一个时辰的,这才买到最后一包,只因着她喜甜,所以想要买给她吃。


  “我自是信您的,只是我想和您一道学习一下,若是日后再遇到此类情况,我也能独自解决了。”


  忠叔点头应下,却不多语,面上始终带着笑。


  他们在院中支起一个简易的台子,点燃火焰,用签子串起蜜饯在火上炙烤,待果肉的水分被蒸干,再淋上一勺桂花蜜,如此吃起来外焦里嫩,满口留香。


  像是找到了门路一样,接下来的操作行云流水,不多时一包蜜饯已经完成了“脱胎换骨”,他忍不住同她分享这件事,端着蜜饯出了府,直达隔壁的永济侯府。


  看着他献宝似的拿着那碟蜜饯,她没忍住笑了起来,眉眼弯弯成好看的月牙,是发自内心的欢欣雀跃,就好像因为阴雨缠绵带来的压抑和烦恼一下子都被冲散了,留下的只有满心的欢喜。


  她拿起一颗蜜饯细细品尝,果然美味。但她所品出来的不止于此,是少年生长的情愫,是此刻升温的心跳。


  不知为何,竟觉得有点眼睛酸涩,这是第一次,她觉察到了自己的感情变化,觉察到了原来他们之间并非只是朝夕相处的玩伴。


  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,世人不吝用各种笔墨描摹人世间的爱,但很多时候,人们已然习惯了隐晦表达,故而那些歌颂爱情的故事都不被主流文学所采纳,有人将它们视作打发时间消遣的工具,也会有人相信,普天之下会有地久天长。


  “夏彦。谢谢你!”


  她的眸光灼灼,却有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。
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   【叁】


  说起中秋灯会,那必然是大未的一大盛会。每到此时,千家万户的百姓都会亲手制作祈福灯,在夜晚星子出现时点亮祈福灯,看着它们升入夜幕,以祈得来年好运。


  夏彦幼时,常常随着父亲母亲一道在自家院中放灯,后来入了太学,先生们会在这一日组织学子们一道前往灯会,那时候他心中并无什么太大的牵挂,自然也从未争着抢着去放灯,往往是到了最后写上一两句祝福就放出手中的灯。在这年复一年的祈愿中,他不知道自己写下的话究竟实现了多少,又会在哪里降落,只愿求一句岁岁安澜。


  可今年却不同,这是第一次,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灯会。虽然是两家父母强行安排的,但夏彦却觉得甘之如饴。


  要说究竟是何时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呢?这件事怕是要追溯到昭宁九年的那场雨。彼时她尚年幼,不知怎的竟在上元灯节上走丢了。听闻这个消息,将军府和永济侯府所有人一起出动,盼能尽早将她寻回。


然上元灯节的人远比中秋灯会要多更多,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找到一个尚不足五岁的女童并非易事。而此时也不宜声张,对于一个女子而言,这并非是一件好事。故而夏彦竭尽全力地找着,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,那时候的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也只是一个不满六岁的孩子。


  一场雨纷纷扬扬地落下,灯笼里的烛火被浇灭了不少,夏彦仍不肯停歇,直到在某个巷口听到了熟悉的声音,她的哭喊声像是一柄匕首扎进了他的心间,让他脚下的步伐不由得更加迅速。


  于是他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她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人。


  生平第一次,像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了一般,夏彦冲上前去,用他学到的所有招式拼了命的和那些人对抗。可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不够,不多时还是败下阵来。


  幸而侯府的人及时赶来,将他们解救出来。夏彦紧紧拉住她的手如何都不愿意放开。他在那一天明白了失去的滋味,就仿佛某个他看不到的瞬间她就会从他身边消失,他不愿,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。


  那一场夜雨,在年少的夏彦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,让他明白了他所珍爱的并非只是青梅竹马,并非只是妹妹,而是想穷尽一生去守护的她。


  毕竟,是他找到了她。


  于是当下的这次灯会就变得格外不同,从昭宁九年到昭宁十九年,这条火树银花盛开的路他走了整整十年,终于能再次和她一起,走出那场阴霾的雨天,走到灯火璀璨处。


  灯会上好不热闹,她穿梭在人群的缝隙间,发间的飘带飞舞着,如同春日蝶翩然落在他的心间。


  他们站在了虹桥之上,周围人群熙熙攘攘,无数人从他们身边路过,但他们的眼眸里只能映出对方。


  烟火适时地在天空绽放,苍穹之下的众人纷纷驻足,抬起头去看,她闭上眼睛,悄悄祈愿。


  而夏彦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身上。


  他笑着开口,确实无声地说出了那一句:“吾心悦卿。”


  他并不想用“娃娃亲”这样的理由来束缚她,也不想让自己的爱变成她的负担,他所希望的不过是终有一日,两心相知,共结良缘。
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  【肆】


  春和景明。


  三月里回了春,冰雪消融过后,整个未都又重新恢复了生机。檐下新燕衔泥筑巢,和满人间。


  夏彦晨起多时,迎着曦光约莫练了一个时辰剑,浑身经脉都舒展开来,神清气爽。


  永济侯府的海棠今年开花时间甚早,如今已然有大半盛开缀于枝头,单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。


  夏彦三两步跳上高墙,春光融融地站在他身上,少女从梦中醒来,看样子应是方才梳洗完毕,她抬起头,恰与他目光相碰,只一秒便展露笑颜。


  得到了她的准许,他这才从墙上跃下,她推门而出盈盈上前。


“你我这般倒是像极了那话本子上写的月下私会。”


  夏彦却是被逗笑:“非也,如今并非月夜,你我也并非私会,当真算起来最多只能算是情投意合,相思难耐。”


  且说去岁年尾,两人一道去了一趟岭南,本是为着游学一事,却不想中途偶遇山匪,一时不察便中了招,足足在那寨子里困了十余日。幸而两人天生聪慧,先是假扮夫妻骗得寨主夫人心软,随后又施计逃身,走的时候却不忘设了一局,将寨中为非作歹的几人并于一处交由府衙,解救了一干无辜人等,包括那位心善的寨主夫人,她实则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被掳至此,从未行过半分错事,如今拉她一把,也算是功德一件。


  偏就是经此一事,两人感情迅速升温,先前那些未曾说开的念头和思量竟也借着险境宣之于口,再回程时已然是换了一份面貌。


  两家人自是乐得看热闹,其实本就打算撮合这两个孩子,如今瞧见他们互诉情思倒也算是圆满,两家父母虽面上不说,但私下里早已开始商量着往后成婚的事宜,只因他们如今年岁尚小,成亲一事倒也并不着急,大可先定亲,慢慢相处着,再等上两年也不打紧。但这聘礼和嫁妆之类的却是要早早备上的。


  于是乎阖府上下都似得了密信一般的,面上缄口不言,实则都在暗戳戳地观察着,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细节。


  年少情动最是真挚,两人自小相识到如今这般也算是水到渠成。故而永济侯府的一干人等心中都跟明镜似的,便是随便哪个时间里在侯府见到夏彦也见怪不怪了。


  她的脸颊飞上红晕,手中的小扇毫无章法地摇着,并不再言语。


  夏彦却接着方才的话茬继续往下说:“今日晴光大好,恰是踏青的好时机,不知县主可愿赏光一道同游。”


  此话虽是疑问句,但他说的极为坦然坚定,仿佛早已认定了结果。


  她点头应下,只说要去换一身衣裙,见她进屋关了门,他才再次跃上墙头,回了自己的院落。


  他换上一身月白色短打,衣服的前襟、袖口、领口处皆绣着暗纹,头发被高高束起成马尾,只用一简单的白玉冠固定,倒像是那不染纤尘的谪仙。而她则是一袭月华长裙,裙摆上绣着片片海棠花,如同春日在此处盛开。只一淡粉色珠花做点缀,除此之外别无外饰,却有一种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”的美感。此二人只是简单站在那里,就已自成一处风景。


  夏彦翻身上马,向她伸出手臂,她便借力而上稳稳落在了他怀中,面上的轻纱随着动作幅度摇摆,露出她含笑的嘴角。


  他们沿着护城河的走向一路出了城,一片欣欣向荣的春光大好,城郊道路两旁的桃花正含苞欲放,偶有蜂蝶在其中环绕,生机盎然。


  途经一条清溪,他们下了马,将马儿拴在一旁的大树上,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坐下。吹面而来的杨柳风带着青草香和花香直冲鼻腔,她闭上眼睛,感受这融融的暖意。


  夏彦拾起一旁的石子,控制好力道投入溪水中,竟惊起了四五个涟漪。她被这番景象逗笑,笑声都变得轻快了不少。


  他们一路继续向前,黄昏时路过一处村落,炊烟袅袅,倦鸟归巢,正是人间祥和盛景,叫人忍不住想要走进这烟火人家去瞧一瞧。


  进了村子,寻了一户人家,说明了来意,那夫妻俩热情大方地招待了他们。热气腾腾的饭菜远比未都最富盛名的酒楼做的还要美味。大抵是因着这饭食间满含爱意。


  饭后,他们本欲给了银钱再离开,但那对夫妇如何都不肯要,无奈之下,两人只好连连道谢方才离开。


  一路踏月策马奔腾,正好在城门下钥之前赶了回来,临分别时,她拉住了夏彦的衣袖。


  “其实我悄悄在他们的灶台上放了一锭银两,如此也算是感谢款待了。”


  她笑了,远比月色更美,夏彦也发自内心地笑着,此间幸福如此简单美好。
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  【伍】


  入了夏,二人的亲事终于被提上了日程,选了个极好的日子,交换了庚帖,算是把婚事先行定下,至于何时成婚,自然还是得看两个孩子自己的意愿。


  定亲之后的日子并无太大分别,唯一值得欣喜的大约就是有了身份之后,来去之间更加自由,于是夏彦往永济侯府去的次数越发频繁。


  林妍有时候也会笑他少年心性藏不住,总在面上就显露了十成十。


  “小彦不行啊,完全被拿捏了。”


  夏彦并不知晓母亲悄悄说的这些话,只是觉得自己仿佛走到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,万事万物皆有所盼,一切向好。


  他这段日子迷上了木工,不知从何处寻来了木料,整日里神神秘秘地躲在房间研究此事,大抵是琢磨着要如何给她做上一件定情信物。


  先人长以赠梳定情,绾青丝,赴白首。夏彦便想要亲手做一柄木梳赠予她,以求恩爱两不疑。他学东西向来快,在太学时,先生们总夸他天资聪颖,可堪大任,如今便是在这些手工技能上,他也是颇有天赋,短短几日功夫,便已初具规模。


  于是,趁着乞巧佳节到来之前,这柄由他亲手所制的木梳便已躺在了她的妆奁里,日日梳妆时瞧着,便觉得心间甚暖。


  昭宁二十年,秋初,昭宁帝颁布心令,于世家子弟中择优一批先行历练,待日后大器养成时,方可直接录用,夏彦也因此得了个归德郎将的官职,实则于一个未曾加冠的少年人来说,已是重用。


  朝中似乎并不安稳,平静的表象之下,暗流涌动,任谁都无法一眼勘破局势。


  夏彦总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,似乎有什么一直在暗中蛰伏着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。


  西北军报传来未都时,夏衡舟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夜,无数人在将军府进进出出,其中不乏夏彦眼熟的面孔,当然也有许多从未见过的生面孔,他此刻终于觉察到先前的那种不安究竟来源于何处,一切直指那份急报。


  夏衡舟近日几乎从未着家,听忠叔提起,他一直住在宫中同昭宁帝商议应对之策,此一战险之又险。


  “要变天了。”


  夏彦抬起头,远处乌云密布,天空被压得很低,鸟雀盘旋着,压抑得人几乎说不出话来。他心中惴惴不安,总觉得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,好像有什么事情真的要发生了。


  夏衡舟难得回家一趟,在书房取了东西之后又行色匆匆地离开,夏彦却拦住了他。


  “父亲,请让我与您同去西北。”


  夏衡舟深深望了一眼夏彦,沉默片刻,却是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:“不行。”


  言罢,不再停留半刻,毅然决然地离开。


  夏彦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裂开,他抓不住那段缘法,但也不想要就这样放弃。


  未都近日同以往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,人们依旧是正常地生活、劳作,似乎那一场即将到来的风雨并没有什么征兆,夏彦在街上游荡了半日,心绪乱成一团麻,却不知是何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永济侯府。


  她正站在凉亭里习字,墨迹晕开,端的是“宁静致远”几个大字。她的字实则同他很像,年少时两人同在一处识字、习字,不经意间就形成了相似的习性,只不过相比而言,她的字更加内秀,总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。


  夏彦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心被一片柔羽包裹着,逐渐开始趋于平静。


  她抬头瞧见了他:“你来了!”


  夏彦却不言语。而她瞬时觉察出了他情绪的异样。


  “怎么了?发生了何事?”


  他摇了摇头,并不想把自己消极的情绪传递给她。


  如此缄默了许久后,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:“若我心中有一件确定的事情,被所有人所拒绝,我应当如何?”


  她看着他,沉默片刻,无比坚定:“那就继续去尝试,只要你认定了,就一定要去试一试,被拒绝一次,还可以有第二次,第三次,若就此止步,必会抱憾一生。”


  像是抽丝剥茧后找到了那条线的源头一般,夏彦觉得自己仿佛在那一瞬走出了死胡同,是了,别管结果如何,若不去尝试,才会真的遗憾,他不知父亲的想法,也并不知晓自己的预感会否正确,但在当下,他能够做的,就只有相信自己的判断,他已经不是小孩子,不论是兵法还是武艺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,这样的他理应也一定可以陪着父亲度过此战,一定可以改变一些事情的......


  他握住她的手,与她十指紧扣,源源不断的温度直至心底。秋风乍起,也许一切终有破局之法。
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  【陆】


  昭宁二十年深秋,夏彦在夏衡舟书房外跪了一宿,夜里淋了雨,高烧不下。


  北方战事突起,蛮夷犯境,需得即刻出征。十七岁的夏彦在父亲的教导下文韬武略样样出众,但这一次出征夏衡舟却如何都不愿带他前去。


  “阿妍,不必再劝,我心已决。”


  林妍提了一盏风灯,穿过连廊走来,看到了跪在雨中的夏彦。她记忆里似乎从未看过夏衡舟如此果决的模样,平素里他总是面带着笑容,不论是对谁都从未有过这般决然。从前有很多人说夏衡舟此人,若非真正了解,很难看出他是一员猛将,世人只只“玉面将军”在战场上杀伐果断,却从未有人见过他这般模样,他身上似乎有一种文人的气质,以至于人们总会忘记他无一败绩的事实。


  夏彦却不言,仍是那样跪着,父子两人仿佛站成了两座矗立的高山,任谁都不愿移走一步。


  其实这两个人是相似的,一旦认定了某件事,就很难轻易改变,在来之前,夏彦已经预知到了父亲的答案,但他还是来了,他想要的并非是一个确定的信息,而是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的态度。


  他们都知道,这一仗究竟有多凶险。


  “父亲。”


  夏衡舟本欲转身离开,却还是停了下来。


  “自我幼时,您就教我为国尽忠,为民造福,可如今这样的机会就摆在眼前,您为何如此决绝,为何不愿让我与您一同前去。父亲,我并非雏鸟,再过两年便要加冠,我此生的夙愿就是大未海晏河清,为此,哪怕是牺牲我的所有也无妨,我不怕战场上的刀光剑影,我确信我能够保护好自己。”


  夏衡舟没有再回答夏彦,只是决然地走进了书房,再不看他。


  林妍忙上前扶起夏彦,可他早已没了力气,整个人倒在了雨幕之中。


  再次睁开眼时,他看到了熟悉的床顶,而北上的大军早已班师离朝,夏彦只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,连眼泪都流不出来。


  她看到的正是这样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躯壳。她坐在床边,看着他,他的眼神空洞无神,脸色苍白得吓人,没有半分血色。


  “夏彦......”


  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,可他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嘴唇,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

  他如何就变成了这副模样。


  小厮把刚熬好的汤药放在了桌边,她拿起药碗,轻轻吹去热气送到他的嘴边,可他却一口也喝不下去。


  她有些懊恼,放下碗,把他的头偏向自己这边,让他清晰地看着她的眼睛。


  “夏彦,我问你,幼时我们第一次放天灯祈愿的时候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?”


  床上的人眸光微闪,但终究没有出声。


  “好,我来告诉你。那时你说终有一日要荡平所有阴霾,让所有的光都照进大未。你说你希望自己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完成内心的夙愿。你说,你希望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平安健康。可是现在的你呢,究竟是个什么样子?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夏伯父执意不让你去,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次面对的敌军并非善茬,又或者说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林姨甚至是我的感受?”


  “你知道的逃避并不能换来问题的解决,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,而不是在这里消极地等待,你知道吗?”


  说完这些话,她的眼泪已经无法控制地从眼眶滑落,而夏彦的眼睛里也已然蓄了泪。她俯下身子,轻轻拥抱住他,久久无言。
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【柒】


  昭宁二十一年,除夕。


  未都难得又下了一场大雪。夏彦推开窗看到了一片茫茫的雪景,偶有鸟雀在其间跳跃,竟别有一番生机。他只觉得有些恍惚,就好像自己跌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,在那里徘徊了许久,找不到出口。


  他的这场病拖了许久,从去岁深秋拖到了现在仍没有完全恢复,连日沉疴缠身,整个人的精神头并不算好。她几乎是日日来看他,每次见到她的那一刻,他才像是真正活过来一般,找回了从前些许意气风发的模样。


  这些日子,夏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每日所做的只有一件事,就是疯狂地习字,他的字本就极富特点,面上看是规规整整的,但若要仔细深究运笔和结构不难发现其中藏锋的苍劲。人们常说字迹是最能反映一个人性格和心境的存在,每当静下心来习字的时候,总能想清楚一些从前无法解答的点。


  而夏彦的心病远比想象中来势汹汹,身体上的症状可以好转,但心中的那个坎却是很难越过。他私下里悄悄收集了许多关于北地的战报,其实更多的还是关心夏衡舟是否一切安好,但他仍没有走出自己的那个牢笼,不愿意去把这些事情摆在明面上来说,他内心实则是忧心的,毕竟在做出同夏衡舟一同出征这个决定之前,他早已充分了解了敌军的特性,也自然清楚地知晓凶险程度如何。


  但有些事情终究需要破局的契机,需要他自己绕出绳结。偏巧的是,这个时机来得正好。


  北地的第一封捷报传来时,昭宁帝龙颜大悦,嘉奖了一干人等,并许诺若此战大捷则另有封赏,将军府自然是排在首位的,除却那些金银珠宝,还有一道擢升的旨意,但这道旨意并非是给夏衡舟的,而是给夏彦的。


  不得不说,在洞察人心这件事上,昭宁帝做到了极致,此时此刻对夏彦的封赏一方面是对前线作战的夏衡舟的交待,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稳住夏家,但对于夏彦来说,此举恰是昏暗中的一块浮萍,他抓住这根线,从湖底醒来,却也真正将自己的命运同这王朝的兴衰相连。


  没有人能够轻易判断此事的绝对好坏。


  元日当夜,雪仍未停。


  她执一盏明灯穿过风雪来到了他的身边。炉火上煨着暖汤,烤着今岁新摘的柿子,到真真应了那首诗: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


  “你来了。”


  “嗯。”


  小厮搬来了一张椅子,她在他旁边坐下。


  “我这段时间的状态没有吓到你吧?”


  “无妨,人总要有那么一段时间会陷入漩涡,但也总会走出来。夏彦,你已经很好了。”


  他并不言语,只是将小火炉上烤好的柿子递到她的手中。


  “所以,今年你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吗?”


  他们一道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,寂寂无声。


  但其实问题的答案已经在心中预演了无数次,只不过现在还未到时机。


  “今年一定会是个好年吧。”


  “一定会的。”
青山来时雨,一江春水淌过,此间万物复苏
来源于作者:落宸汐
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评论 登录 | 立即注册
简体中文 - China
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